【谭赵】本题无解 9

赵启平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

但这并不妨碍从赵启平跨入三十岁的那年开始,父母对他终身大事关心度的直线上升。

 

四十几年前,因在同一个地方插队,赵启平的父母相识在上山下乡最后的热潮里。当时他们都是知青办学讲课的农村小学校的教员,赵爸爸教音乐,赵妈妈教数学。幸而他们所在的地方还不算太过贫困,也倒不至于一年到头都在田里风吹日晒地干活。农忙时,他们在荒芜的田地里种下麦子,种完了再去给学校里的孩子们上课。

春种忙,夏牧牲,秋割麦,冬围炉。整个国家里疯狂沸腾了十年的赤红血液,在即将燃烧殆尽的尾声里找到了一丝温情。

而后那一年的夏季发了大水,河水漫上土坡盖过了田地,老师们只能带着孩子委身于平房屋顶上。在那里被围困了一天一夜后,赵爸爸自告奋勇跳下了房檐——他从水漫了半人还要高的屋子里搜来了所有能下肚的东西,才让所有的孩子,包括后来的赵妈妈,撑到了水退下去的那一天。

“然后你妈妈就决定此生非我不嫁了。”赵爸爸夹一筷子红烧肉给赵妈妈,眼周的褶子里都是细水长流。

“都结婚多少年了,还老翻出啦跟孩子们讲。”赵妈妈嗔怪道,但还是一脸甜蜜地吃掉了碗里的红烧肉。

赵启平和秦昕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小一辈看着老一辈秀恩爱,心情特别复杂,尤其这小一辈的两个还披着虚假设定:五年前的一场简单直白的相亲宴席上,两个不情不愿出席的年轻人瞒着家长们,迅速达成了秘密庭外和解:既然大家都说不想谈恋爱结婚,为了逃避日后的类似活动,那就干脆互相帮衬互相隐瞒一下好啦。

于是一瞒就瞒到了现在。赵启平原本以为秦昕一早就会带个货真价实的男朋友回来,没想到两个人居然都直到今日还是各自单身。

秦昕先开了口:“这故事您每回都说,害得我听一次羡慕一次。”

“我就说孩子会烦吧。”赵妈妈白一眼丈夫,转向赵启平:“平平,你怎么都只顾着吃了,也不说话?”

“我昨晚到现在就没休息,没劲儿啦。”赵启平瞪圆眼睛,硬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阿姨,您就放过启平吧,他也累了。”秦昕赶紧在一旁给他输送支援。

“你这孩子……”赵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恼,最后只能叹气。

“那他的份儿,就由我代劳啦。”

秦昕自觉地伸筷子给自己夹了一个炸茄盒,然后在赵妈妈欣慰的注视下,三口下了肚。

 

吃完饭再听完爸妈一如既往的叮嘱,赵启平送秦昕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风,他找出一条围巾给秦昕围上。女孩子把半张脸藏在毛茸茸的针织物后面,像是把自己包裹在绒毛里过冬的小动物,细细密密的刘海下露出一点点额头光洁的皮肤。出门前秦昕跟赵妈妈乖巧礼貌地道了谢,然后拐住赵启平的胳膊。

就像所有恋人回家时那样。

下楼的时候,赵启平低头,瞄到秦昕因为寒意微微瑟缩的肩膀。

如果他们真的是恋人的话——赵启平想——此时他应该有风度地搂过女生,甚至是有点强势地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一如电视上播放的偶像剧。身边的女孩子会在黑暗里偷偷地红了脸颊,一切都顺理成章,再美好不过。

然而他们不是。

喜欢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明明总是不知何时何地因何而已,但在有些人之间,却注定是一场永不会发生的故事。

所以秦昕只是默默地把围巾又围得更紧了些。

 

“赵启平,”两个人叫了车,正在等的时候,秦昕开了口,“我们这出,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天天被念叨和一个月演一次,你选哪个?”赵启平反问。

“都不想选。我想赶紧碰到个人,然后跟你爸妈说我把你甩了。”秦昕一脸坏笑。

“那也行,我就说被你甩了所以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也算有个交代。”赵启平耸耸肩。

 “你就这么喜欢单身?”秦昕问道。

“还行吧。”赵启平随口答,“没碰着人呗。”

“……虽然表面看不太出来,但你居然还是个挺信缘分的人啊。”

“你可以说职业限定了我的社交范围。” 

“鬼信你。我觉得吧,你这种人,大概活到现在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应该为了等那个和你心灵互通天造地设的人,而且——”秦昕白赵启平一眼,“估计还必须得长得好看。”

夜色里一辆车朝他们的方向开过来。秦昕转过身,车流在她身后飞驰而过,霓虹明暗的交替中忽隐忽现她的脸庞。

“——但是吧,也就是你这样的,碰上一个来硬的把你拖下水,你这辈子就都出不来了,信不信?”

  

秦昕撂下一番话溜了之后,赵启平也打了辆车回自己住的地方。

虽说只是一个人住,但他喜欢那个地方,包括屋子里的装饰摆设家具器皿,都是亲自精挑细选的。

然而就算他再喜欢那屋里的一个盘子或是一个杯子,那也只是他委身而居的房子,而不是一个家。而当屋主又是个早出晚归甚至不归的人时,这小小平方里居然没攒下一点生活里的烟火气。

赵启平放空地盯着车窗外眼花缭乱的灯火景象,以及其中挽臂而行的男女老少双双对对。车里的音响播着一首耳熟却叫不出名字的歌。

多思无益。赵启平在心里对自己说。

但是他又忽然想起秦昕丢给他的那句话。

来硬的算不上,有点死皮赖脸的倒是有一个。

 

玩便玩个痛快,爱要爱个彻底。各有各的套路,赵启平习惯了区分对待。而谭宗明这样目的不明不白就凑到跟前来的类型,他搞不清。

那天晚上,赵启平原是本着要跟谭宗明挑明说开的心情才搭了一程车。

强行扯出话题,他想着事已至此,谭宗明也该不得不说清本意。赵启平甚至替他打好了腹稿——小赵医生不要生气我只是随意玩玩云云如此,这般他便也好给这段莫名的关系定个性,顺便绝个交。

然而谭宗明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启平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手心的触碰而惊乍了一秒。

安排好的剧本被打乱,意料之外的赵启平只剩一个选项。

那就做朋友呗。

 

谭宗明任性地给自己批了三天假。这假他休的心安理得:名义上,他还有脚上的伤要养呐。

前几天赵启平给他开的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谭宗明全往伤处喷抹贴了一遍。伤倒是以肉眼可见实体可感的速度好了起来,然而谭总的心情还是压在了那一副沉重的拐下面。

安迪那天走出办公室之前要他把握好。

……把握好什么?关系?距离?还是女朋友?

 

谭总想了十秒钟,决定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

多想也没有用。毕竟,他要做的事情早已定了。

 

-TBC-


什么都不说了,感谢楼诚,感谢各位太太所演绎的故事,真是太美好的缘分。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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