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AU】实习生
01
人生在世，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右拐，应该就是目的地的大门，看样子是个别墅小区。这地方不好找，明诚原本想着打车，但转念又怕实习生不给报销，咬咬牙还是决定发扬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
前几日入了三九，今儿又是周六，人都该懒在家里开着暖气里晒太阳。明诚把鼻子又围巾里藏了藏：要不是被主编突然袭击，他才懒得周末从窝里爬出来找冻受。
说起罪魁祸首——主编突然一大早突然给他挂的那通电话：不要提前打招呼，直接过去，不要到稿子不许回来。紧接着地址就发了过来。还是在郊区。
想到这里明诚就愤懑。
进了小区，明诚一边加快步伐寻找门牌号，一边在心里问候这位大冬天里非逼得人上门催稿的无良作者。好在目标是个独栋，位置清晰，总算是比在一串联排里从头找到尾省事儿得多了。
在门口站定，明诚摸抽手机对了下地址。确认没错之后，他按下门铃，清了清嗓子，端正地等在门口。
没人应门。他又按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
明诚盯着门铃皱起眉头。这地方看起来实在是没有人烟气。
正当他杵在门口，掂量着是不是要给主编打个电话确认时，门突然咔哒响了一声。明诚刚抬眼，就正好和一个探出头的身影撞了正着。这人松垮披着外衣，头发柔柔地卷着，明诚一时愣住。
“……明教授？”
02
升了大四之后，一夜之间，准备读研的学生都开始急吼吼地给自己物色起导师来，场面火爆地堪比年终促销，就看谁先把自己给找个好下家卖了。
学术研究上的大事即是人生的大事，明诚早早就给自己挑好了目标：国际经贸专业的明楼教授，年纪轻，学术强，人望高，口碑好。重点是背后还带着一整个明氏集团，业界的人脉也是打了保票的。
当然脸好看也是加分的，不过也不是特别重要。
这么一号人物，每天排着队上门的人都要挤破头，明诚头一次感到找老师也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好在从大一开始，他就颇有心机地每学期都给自己排一门明教授的课。打电话发邮件跑办公室陈个情表个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四年下来课上课下混了脸熟托的福，每年只带一个研究生的名额，最后居然真的落在他头上了。
结果一出，明诚顿时成了系里的红人，每天进出个教室都能感到来自不分男女的目刃寒光。一声不吭做了决定的明教授倒是没什么变化，照样每天西装革履一头发胶地来上课，点名点到明诚时，声调连半个音的变化都没有。
明诚一开始心里还有些没底，见明教授波澜不惊的样子，反倒定了心。
反正他的目的明确就行了。其余的，管他呢。
03
明楼披着灰色的羊毛开衫，脚上蹬着拖鞋，从头到脚都印着周末赋闲在家的随意二字。他盯着明诚，眉头拧着。
“啊，那个……”愣了好一阵，明诚突然回过神来，“我是来跟您要稿子的。”
明楼还没答话，明诚赶紧补救似的添上两句：“我最近在杂志社找了份实习，是王主编让我来的。”
“原来是这样。”明楼闻言略一思索，侧身拉开门：“总之你先进来吧。”
“打扰了。”明诚挤出一个微笑，低头在门口的垫子上蹭了蹭鞋底，踏了进去。
明楼在他身后关上门：“你先随便坐一下。”说着踱进了里间。
正在客厅里的明诚原地转到第六圈时，明楼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USB和一个杯子。大概是见明诚半天没坐下的尴尬劲儿，明楼突然眯起眼睛笑了，眼神指了指靠窗的沙发。见明诚乖乖坐下了，明楼弯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明诚斜眼瞥着明教授的脑袋——他好像刚才梳了头发，刚才还不安分的几缕卷发，现在都整整齐齐地拢在脑后。
“刚泡的茶。”明楼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直起身。
明诚道了声谢，端起茶杯。热气里袅袅散着柑橘的香味。
真暖和，他想。原来不涂发胶的明教授是自来卷。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他刚才在门口哆嗦的厉害，明楼并没有急着让他拿了东西就走人，倒是坐在一旁跟明诚聊起了天。
“大冷天的，周末还往外跑。”明楼抱着臂，说道。
从刚才起，明楼就一直在笑。明诚也跟着笑，心里想着还不是因为你不按时交稿。
“毕竟是主编给的任务，我又是实习。”明诚作出正经表情，答道，“总之拿到了就好。”
坐了这么一阵，周身终于暖和了一些。明诚捧着茶往沙发里面坐了坐，蹭得裤管撩了起来，露出袜子和两节光溜溜的细直脚踝。
明楼盯着看了几秒，突然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保暖。”
明诚一口茶差点喷在明楼的真皮沙发上。
所以明教授这是在训他没穿秋裤吗？
04
临走的时候是明楼非要自己开车送明诚回学校的。
“你看你穿这么点，还要走回去坐公交车，还是我送你好了。”他说，“正好我去城里办点事儿。”
明诚回想起刚才的一番教导，觉得自己还是从了命比较好。明楼的车居然还有坐垫加热功能——明诚窝在座位上，心里充满了对人类科学技术发展的感激之情。
“回学校？”明楼打着方向盘问他。
“嗯……”明诚回答，“啊，还是去杂志社好了。如果不方便的话也……”
“没什么不方便的。”明楼说道，拐弯上了大路。
黄昏前的阳光最是刺眼。明诚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居然把自己颠睡着了。再一睁眼，车已经停在了杂志社大厦的门口，天野四合早就转为了深冬里灰暗的夜色。
“抱歉，一不小心……”明诚摸着脑袋坐起来，然后突然察觉自己的座椅居然被放平了好些角度。
“不碍事。”明楼转过头看他，眼眸在黑暗里一闪一闪。
明诚突然觉得脸上像是烧了火。
居然在教授的车上睡着了。这也太没面子了。
匆忙下了车，隔着玻璃，明诚说了声谢谢，然后装作没事儿似的地逃走了。
拿到稿件的主编很满意，夸了明诚几句，弄的明诚倒是生出不少疑问来——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明教授实在看起来不像是个会拖稿的人。
听了他的问题，主编王天风挑起眉毛，目光咄咄像是要剜人一般，吓得明诚心下一激灵。
“你是不知道，”王天风像是憋了半辈子的恶气，“他这毛病是自从我当上这个主编才有的。要不是看在他大姐的面子上，我早想砍了他的专栏了。”
明诚心里嘀咕。这两人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新仇旧恨？又关明教授姐姐什么事儿？
但是直觉告诉明诚，不追问才是明智的。于是他陪着呵呵了几句，转身准备回学校专心享受自己剩下的半个周末。
“啊还有，既然你刚好是他的学生——”王天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明诚从头到脚都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实习期间，明楼的稿子都由你来负责。”
05
好在明诚的实习只到大四结束为止。虽然不算长，但怎么说也还剩下小半年。为了将来履历书上能放个光鲜亮丽的名字，明诚决定忍了这阵子——总之熬到毕业，之后都好说。
明教授那边倒是心宽又体贴。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明诚猜是王主编告诉他的——干脆某一天下课之后截住明诚，直接把自己的微信都给了他，说是方便他截稿日之前提醒联络。
这要是放在一个月之前，明诚大概即便是要拜神求佛烧香拜庙才想要求一个明教授的联络方式。现在他只觉得手机里天天埋着一个炸点：每个月定时炸一次，越临近爆炸时间人越是七上八下心神不宁。
也挺正常的。明诚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能有几个学生能在见过教授披头散发的样子之后，还可以保持和原来一样的心态呢。
说来也奇怪，原本明诚对明教授是纯粹的学术功利之心，对这个人本身倒是一点没在意过。除了上课之外顶多是听过些女同学的嬉笑八卦，生活上更是一概不清楚。但自从接了王主编派的这个活，明诚发现自己突然不由自主地在意了起来：比如，明教授今天穿了格纹的套装；又比如，明教授办公室的灯晚上九点还亮着。
再比如，昨天下了大雪，今天却看见明教授车上的雪没有扫，所以应该昨晚应该是没有回家。
明诚盯着明楼的车看了好久。他实在想象不出穿着三件套的明教授亲力亲为铲雪的样子。
在原地挣扎了许久，最终，明诚长叹一口气，体温在冰天雪地里瞬间化成白花花的雾气。
……就当是感谢他之前开车送自己回家好了。
他去宿管那里借了刷子，又踏着雪蹒跚回去，开始费力地清扫起来。
06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之后找明楼要稿子就方便多了，甚至都不需要明诚提醒——明楼几乎每个月都是提前一周把文件传送他，有时还摆脱他检查下有没有笔误。一眨眼三期杂志都顺利做完了。
明教授当然是不会有笔误的。明诚虽然这么想着，但也还是遵照指示检查了。
然后他才意识到，以前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认真度过明楼的文章。现在这么一读，他倒真是能明白主编为什么对他怨恨到这个份上，也还是要留着明楼来写这个专栏了。
又一个周末，明诚一睁眼就收到了明楼的信息，让他下午到办公室来一趟。
明楼的办公室他倒不是第一次去。为了在教授面前挣面子，明诚没少往那里跑过。但周末过去，还真是头一遭。明诚敲敲门，听见里面有人应答，便推门进去。
“来啦。”明楼坐在办公桌后面，抬眼看他。
明诚点点头：“您有事情找我？”
“先坐。”明楼眼神示意。明诚拉过椅子坐下，等他继续说后话。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最近杂志社那边的事情也麻烦你不少，刚好周末，如果你有空的话，刚好请你吃个饭。”
“呃……”明诚的大脑转了几圈，“您是说，今天？”
明楼点头。
明诚想了想，虽然有点突然，但今天确实也没什么事。
重点是，毕竟是将来的导师的邀约——考虑到自己的前程，能拒绝才有鬼咧。
“其实您可以直接发信息问我的。”坐进明楼的车里，明诚一边拉过安全带一边说道。
他刚卡好搭扣抬头，正好对上明楼后视镜里的一双眼睛。
“面对面的提出的邀请，会让人更难以拒绝。”
明楼说。
07
明楼后来倒是真的给明诚发了几次信息，只不过都仅仅是关于工作。倒是明诚一看到是明楼的信息就会条件反射似的紧张，总担心是明教授又心血来潮找自己吃饭了。事实证明，明教授大概也就是那一回有了闲心。
实习的最后一个月卡着期末考试，明诚能用在课外的时间越来越少。加上毕业论文，他几乎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根本没空管其他的事儿。
通宵之后的早晨，明诚根本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荡回宿舍的。只不过很不巧，迎头就撞上一个人。
是明楼。他穿着一身浅灰条纹的西装，胸前的口袋里露出半个手帕的尖儿。
这剂醒脑剂特别管用——明诚瞬间清醒了大半。明楼的眼神上下左右把他打量了个遍，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几天了？”最后明楼问他。
“啊？”明诚被问地摸不着头脑。
“问你在图书馆熬了几天了。”
第一次见明楼如此厉色，明诚剩下没醒那一半也被吓醒了。
“两……三天吧。”
“今天周几？”
“周日……周六？”明诚心里算算。毕竟下周有考试，今天肯定是周末这点，他还是拿得准的。
明楼叹了口气，伸手就从明诚肩上扯过书包，另一只胳膊环过他的背。明诚转头想要说话，却一眼看见明楼深刻的侧脸。
“走。”明楼言简意赅。
“我回宿舍就好了。”
明诚还试图挣扎一下，却被明楼牢牢按住，硬是拽着带去吃了早饭。再被送回宿舍楼下时，明楼塞给他一个USB。
“这是最后一期的文档。你没来问，所以我今天来拿给你。”
明诚呆呆地攥着手里那个硬硬的小东西。
“注意身体。”明楼又叮嘱了他一句。
明诚把最后一期稿子交给王主编的时候，只盼望主编并不知道自己还得跟着明楼再做两年研究。
“明楼倒是挺配合你的。”王天风翻看一遍，哼一了声。
明诚心里突然江海翻腾。
08
毕业典礼之后，系里的同学聚在一起办了个聚餐。不知道是哪个带头出的主意，居然把教授们都喊上了。只不过说是喊了一帮教授来，事实上也只是明楼一个人一如既往地团团围住罢了。
明诚在一边默默看着，一边灌下今晚的第不知道多少杯啤酒。
他突然有点羡慕这群围住明楼的学生。反正只要过了今天，之前即使再有什么，他们也再也不用见明教授了。明楼对他们来说即将变成人生里的一个站点，只等过去而已——只剩他一个人，夏天一过，还得接着跟明楼继续读研究生。
真是前路漫漫。
明诚把一口酒咽下肚。
明楼大概用了什么借口，居然从包围网里挣脱出来了。大概是去个洗手间的功夫，等明诚再睁眼时，明楼就明晃晃地坐在自己的面前了。
明楼从他手里拿过酒杯：“你酒量又不行，还这么喝。”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喝？”明诚突然起了倔性，伸手去抢。
“大三期末的聚会，喝得最醉的就是你吧。”明楼护住酒杯，眉头皱住。
明诚想了想，好像是有过这么回事。只不过那时候，他在宿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明诚问。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明楼轻轻一弯嘴角。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是谁送你回去的？”
09
明楼刚才好像说了些很重要的事情。
但是酒气顺着神经爬上来，明诚决定放弃思考。
“说起来都怪王主编，说什么你跟他关系不好之类之类的，那时候非要周末让我去。”
仗着酒精作祟，他只顾着自己发起牢骚来。
“话说回来，为什么非得我去？你们明明看起来很熟啊，还有你姐姐……”
是啊，都怪王主编。明诚迷迷糊糊地想。不然现在他也不会觉得面前这个人，明明这般朦胧，却又如此好看了。
“你猜不出来吗？”半晌，明楼突然开口。
明诚睁开一双醉眼，微醺地歪头看向明楼。
“猜不出。”他摇摇头。
明楼笑了。在一片欢腾喧嚣的背景里，他笑得格外沉静：眼睛里似是盛着月亮，像一朵只在午夜绽放的花。
10
“——那当然是因为，是我叫他派你来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