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赵】本题无解 16
谭宗明根本就没睡着。应该说，是没能睡着。
这个状况，能安心睡觉才是有鬼了！
先不说就寝时间已是后半夜，再加上赵启平不清不楚的几句糊弄闹得他胡思乱想，纵使谭宗明已经困倦得像是拼死狠斗后的猛兽，也无法止住自己脑袋里的思绪在黑夜里愈发地清醒起来。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突破口，竟被这人轻言轻语地几句咕哝就带过去了。原以为是拨开几重云雾才见到的一丝微光，瞬间又被对方拂袖遮起。
可之后的状况就不同了：他的心思已竟全然暴露，但却仍旧摸不清对手的底。这情景若是放在商场里是决然不可能的，否则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不知多少次，哪里还有今日的谭宗明。
可谭宗明却又拿这人无可奈何。
看着透明敞亮的一个人，打起交道来竟是如此的久磨不下，谭宗明不论是来软的硬的，总是折腾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即便是顽石，滴水石穿，就算功夫尚未到，也总该留下些印记。虽然是他强留，但赵启平也总算是留下来了。这总该说明些什么。
谭宗明就这么直挺挺地僵在沙发上，生怕乱动带出什么声响来，让不远处睡下的的人察觉出自己的不自在。但那边倒是好像放松得很：轻柔的呼吸，加上偶尔翻个身带起的窸窣声，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赵启平安眠休憩。
一整晚，谭宗明不知默默地咽下了多少个叹息。直到第一束晨光从窗帘缝中探进来，他都没能让自己的思绪安静下来。
“……怎么了？”
赵启平惺忪的睡眼里带着疑惑。穿着谭宗明备用的居家睡衣，赵启平整张脸上还写着清清楚楚的睡意未醒。他刚才被自己的闹钟吵醒——即使他忘记第二天是周末，手机里的程序可没有忘。六点一到，大提琴的浑厚乐曲兀地响起，谭宗明倒是比赵启平还要快半秒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看着睡容未消的赵启平，谭宗明把一句“根本就没睡”生生吞回肚子里。他停顿了两秒，干脆地把自己摔回了沙发里：“接着睡。”
“醒了就醒了，还睡什么。”赵启平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了几分，“再说，我也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
倒也是，谭宗明想。毕竟是做医生的，不论什么时间，都必须要可以在瞬间让自己清醒起来。
“这么巧，我也没有。”谭宗明接口。
一夜没合眼，现在倒是突然困了。那边赵启平大概是醒透了，细碎响起翻身的声音，然后被子被刷地掀起，一双脚轻轻地落了地。
谭宗明扭头看他，只见赵启平又把腿收了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手机开始捣捣弄弄。
“忘记了今天是休息日，闹钟还开着。”赵启平淡淡地说，听不出道歉的意思。
“没事，我平时也早起。”
“周末也是？”
“年轻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改不了。”谭宗明随口答。
“那你冰箱里还那么多咖啡。”赵启平反追一句。
“也是年轻时候的习惯。那时候事情太多，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又要有足够的时间又要保持清醒，就成这个样子了。”谭宗明解释道。
赵启平轻哼了一声，“原来如此。”
冬季的天亮得快，刚过一会儿，窗帘就遮挡不住太阳直射的晨光了。谭宗明盯着光射进来的一道缝隙，和那一片透亮的光明里若隐若现飘荡零落的尘埃。昨晚到今早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他却莫名有一种恍惚前世的错觉：仿佛心迹袒露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一刻不知道答案，就分分秒秒都如十年百年。
“老谭。”赵启平冷不防出声。
“怎么了？”谭宗明回神。
“待会儿早饭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好歹也在你这里借宿了一夜，就当谢你了。”
谭宗明一听，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翻身便坐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是希望你回报我什么才这么做的吗？”
赵启平听闻，只定定看他，不说话。谭宗明被他看得生了心虚，再转念一想自己也确实不算清清白白，只得给自己找台阶下：
“都不算是什么事，你别多想。”
说罢，谭宗明便直身站起，披一件外套，踩着光脚踱到赵启平面前，问道：
“喝咖啡吗？”
一刻钟后，端到赵启平面前的是一壶六人份的espresso咖啡。不加水不加奶，更让他惊奇的是，谭宗明居然面不改色地直接喝了起来。不仅眉头不皱，一杯下肚后的谭宗明，看起来居然立刻精神了大半。
仿佛是从他的半晌不语中感受到了什么，谭宗明从杯子里抬起眼，瞬间明白：
“抱歉抱歉，我习惯这样了。你要加水吗？”说这就要起身去厨房。
“行了，我自己来吧。”赵启平摆摆手。谭宗明哼了一声，算是应答。等到赵启平再回来，他早就喝完自己那份，百无聊赖地翻起茶几上的杂志来。
“周末没有安排？”赵启平见状问道。
“最近几天把搁置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这周末好不容意能稍微休息一下。”谭宗明深呼一口气，像是释放了连日以来堆积的压力，顺便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说起来，我第一次碰见小赵医生，就是在咖啡店吧。”
赵启平咽下一口咖啡：“是在机场。”
“机场的咖啡店。”谭宗明补充，“说起来，你这周末有安排吗？”
“这周末我不值班。”
谭宗明顿时来了兴致：“那……”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谭宗明的话，赵启平拿着杯子的手差点一个不稳。响的是赵启平的手机。他皱了皱眉，走过去看。远远地，谭宗明看不清亮起来的屏幕上显示的文字。
赵启平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下一秒就突然变了表情。电话里的人似乎气势汹汹地在说些什么，嗓门也略显得大，隐约可以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看着赵启平的表情从惊讶变成疑惑再变成困窘，谭宗明原本猜测是医院出了事，可这下看来，好像是猜错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就回去。”赵启平好像敷衍似的，匆匆按了挂断。他转头看向谭宗明，看起来有些为难。
“怎么了？”谭宗明先开口问。
“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赵启平回答。说着，他便收拾起摆在一边的自己的衣物。
“你等等，我送你。”谭宗明也跟着要站起来。
赵启平赶紧阻止他：“你别送我，我自己走就好。”
既然是家事，谭宗明也自觉不好多问，只得默默地认了。赵启平倒是速度快得很，不几分钟就换好了全套。
“衣服我之后还你。”从浴室出来，赵启平向谭宗明示意手里的睡衣。
“你放下吧，我这里有人定期收拾，不碍事。”
“好吧。”赵启平笑笑，顺从地把东西放下，“那我先走了。”说罢便挥挥手，径自迈着腿跨出了办公室的门，剩下哑口无言的谭宗明一个人呆坐在原地。
半分钟后，谭宗明终于得出了让他冥思苦想一夜难眠的结论——
赵启平逃跑了。
回家的的士上，赵启平有些神思不宁。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在这一点上，他自信自己的伪装还是很到位的。
只有可能是另一边出了事。
在家门口下了车，赵启平慢吞吞地磨着脚步上楼。在开门之前，他总得找到一个解释的理由：什么都好，先躲过眼前暂时的危机再说。
但就眼下来看，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让人接受。
深吸一口气，赵启平定神，刚准备叩响自家的门，厚重的防盗门就在面前被砰地拉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使劲一拽，跌进了门里。
木门在身后轰然合上，赵启平刚站定，就看见赵妈妈一双烧着火的眼睛瞪着自己：
“——平平你给我说清楚，你跟小秦到底是怎么回事？！”
-TBC-
